她这一整日,先是应对皇后太子,又去讨问傅家祖孙,已经耗尽了心神,更不说后来出城上山,又折腾半日,此时是强撑着体力,来拜会卫觎。
因此她脑子已经钝钝的,想了半晌,还是不明所以,只得掩下视线:“天色已晚,不敢再叨扰大司马休息,阿傅告辞。”
“这不成样子。”
簪缨迷迷地撑着眼皮,何事不成样子了?
下一刻,一缕沁凉传到她的头皮上。
卫觎伸手捞起少女一根簪钗也无的素发,神色间却无轻佻。他低头注视着小女孩发困的稚气模样,浑然的一片天真,好似从未受过半点伤害。
可事实并非如此。
男人眸海里从她一进来便压下去的冷戾隐隐浮现。
常年领兵征伐的人,打探情报是家常便饭,他既说听闻了宫中之事,便是对华林园中发生的一切
,都了解得巨细靡遗。
她今天过生日,却陷入孤立无援。
就在他离开一刻钟后。
那些东西,敢欺她如此。
然而掌心被一篷柔软的发丝搔着,他又不得不强自压回所有脾气。
“今日你过生辰,为你行了笄礼,再去睡。”
卫觎放轻手劲,抬手将小女孩柔滑如锦的长发绾起,只会挽男子式样,他便给她挽个男冠式样。又反手抽。出头上的兽首墨玉簪,随性的动作带出几分行伍之人的糙,却是端端正正地,插。入少女发髻。
“吾家小女,今始及笄,锡尔嘉福,长乐无央。”
簪缨从方才起,便心起雾岚,茫然呆立。面前之人如此高大,像一座巍峨的高山,将她整个人笼罩起来。
她感到了冰凉的指尖,如雪花般拂过头顶,她听到那四句对一个即将成年的女子来说,最美好的祝词,她默然良久。
后知后觉红了眼眶。
本以为,今日听不到这句话了。
离开傅府时和傅则安说的那句话,其实是假的。簪缨知道上辈子傅家人在她受伤后,是怎样对她置之不理的,所以她一点也不期待那家人对她说上一句生辰快乐。
明知是不走心的过场话,她不稀罕。
她原也以为,自己足够坚强了。
算一算从重生到今日,也才不过十天。当她的脑海中骤然涌现前世的记忆,骤然得知了许多真相,伤她的人太多,一时之间,好像都不知从何处开始伤心才好。
于是她便强迫自己冷静着,冷静着,计划如何退婚,如何离宫,如何找傅家人理论……
那些她曾真心期盼过的男女情、手足情、天伦情……无数说不清的痛意混在一处,踉跄着撞上她的五脏六腑,反而好似每一种痛都被削减了几分,可以支撑着她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