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的碎片中,那团已经十分淡薄的阴影的末端飘入空气当中,像是春日的飞絮,又像是无数细而黏的蛛丝,轻轻延伸到了萨罗扬的身侧。
她之前一直保持着宽剑姿态的肢体末端,不知何时又重新化为了人类的模样,并轻轻抬起手,截住了一条由阴影凝成的细丝。
正常来说,这些阴影在接触到被馈赠者的一瞬间,就会穿过对方的躯体,直接浸没到灵魂之内。
但列得·密德尔顿现在却并没有那种突破障碍的顺畅感,反而察觉到一种类似不小心接触了烙铁般的剧烈痛意。
面前的“萨罗扬”低头看着他,脸上露出了一个温和但绝不属于照夜社社长的微笑,身形则产生了水纹般的波动,瞬间完成了形态的消融与重构,在稳定下来后,她的瞳孔由黑色变成了镜面般的水银之色,那身具有北地风格的制服变作了很有塔斯隆特审美偏好的银灰色长袍。
“在将你释放出来之前,我就提示过兰格雷,到了最后的关头,就将我的位置,跟学姐的位置进行交换。”
年轻的学者站在他面前,慢条斯理道:“如你所见,我其实一直停留在现在,那个回溯到过去并陪着你的影像聊天的,其实只是一道镜像之躯而已。”
“……”
明明是以灵活多变的阴影状态存在着,列得·密德尔顿却莫名有种轻微的被冻结感,仿佛是从温暖的初夏,一脚踏入了被暴雪覆盖的深冬。
这里是拼图化的特殊空间,理论上绝对安全的地方,就算宋逐云是掌握了“镜”之权柄的存在,但毕竟没有抵达根源,也需要花上一定的时间研究,才能进入其中。
但宋逐云直接让兰格雷用交换的力量,将她的位置与萨罗扬的位置做了更易。
这件事理论上的确有做到的可能,但却存在一个难点。
就像[予易之手]需要先在两个目标间产生连接,才能进行文字交换一样,人与人之间的交换,也有着类似的要求。
但沉默记录官本身,并不具备空间的权能,只能以旁的方式进行定位。
列得·密德尔顿有些恍然:“你同样对那个孩子使用了‘慷慨者的馈赠’?”
这是用联系来覆盖联系的方法。
假若萨罗扬同样也是宋逐云或者兰格雷的被馈赠者,那么这两位之间,也能产生独特的联系,碎片空间外的人,可以通过这种联系来寻找到自己的目标。
换做旁的半神,列得·密德尔顿觉得对方未必能成功做到这一点,但目前与自己作对的那几位年轻人,基本已经算是被保送了神位,连冬圣者都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勤奋,跑过来亲自保驾护航。
“……”
面前的年轻学者用一直奇异的目光看着代表“无貌旅行家”的阴影,没有否认,却也没给出肯定的回答,她的目光平静如镜面,看不出任何太过强烈的负面情绪,但就是这种笃定的平静,令这位多年来一直致力于给世界增添毁灭风险的大人物,也产生了一丝心悸。
如果说萨罗扬让列得·密德尔顿联想到“胜利之剑”的话,那么此刻的宋逐云就叫他难以遏制地回想起了绿之女士。
对方是东部的庇护者,是最初的根源之树,也是笼罩在他心头的浓郁阴霾。
那种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感觉,第一次让列得·密德尔顿感受到了何为伟大存在,与绿之女士相比,他自己只是在狼狈的躲躲藏藏,勉强见招拆招,但对方却从是从很久之前就安排好了针对遥远未来的计划。
祂的对手每每以为自己考虑到了一切,但等到最后,会发现自己只是被对方牵着鼻子走而已。
那是一种发自灵魂的无力感,列得·密德尔顿庆幸于绿之女士处于沉睡当中,不然他会怀疑自己是否有勇气回到原本的时间线上。
但面前的年轻人,只是“生命”的神子而已。
就算圣堂用“漆黑之冠”增添了宋逐云的知识,但她的人性还过于稀薄,在阴谋布局这方面的造诣,与在绿之女士手下苟活多年的列得·密德尔顿相比,就像是稚童与老人。
年轻的学长终于开口:“这里确实存在着你不曾察觉的‘慷慨者的馈赠’,但不是我与萨罗扬——
“而是我与你。”
“……”
如果说代表“无貌旅行家”的那团阴影本来只是安静的话,现在则是陷入了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