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霜察觉到他的目光落下来,察觉到他在打量她。心如止水地并不抬眸,口吻反带责备:“佛门圣地,施主慎言。”
他的视线于是又在她面上划了一圈,带着探究。又瞧瞧石阶之上露了一个檐角的禅房,问她:“来见云和郡主?”
顾清霜似有一怔,继而道:“是,制了两道茶点送来。”说着好像如梦初醒,怔怔抬眼,“施主可是来与郡主谈经论道?那贫尼便不搅扰了。这两道茶点,就劳施主带上去吧。”
言毕她又略微偏头,身边的阿诗反应颇快,这就将食盒递了上去,交给那宦官。
宦官一时怔忪,瞧瞧两个面生的女尼又看看面前主子的脸色,到底伸手接了。
“有劳施主。”顾清霜立掌欠身,说罢就转身离开,并无多留之意。
石阶处,萧致鬼使神差地出神片刻,视线跟着那道青灰色的清瘦身影飘了很远。
“……皇上?”小穆子犹豫着唤了声,萧致猛地回神,摇摇头,继续行上石阶,往石阶侧边的禅房去。
一如往常一样,皇帝在云和郡主禅房中待了约莫两个时辰。顾清霜并未急着回去,而是在半山腰小湖边的凉亭之中读起了经。又着阿诗跑了一趟,回房多取了两本书,歪在凉亭里,度过了一个惬意的午后。
顾清霜的声音向来柔软悦耳,极是动人,读书时犹甚。她读的声音倒不大,然这凉亭离千佛寺的一应禅房都相距甚远,山间静谧,一丁点儿声音便也显得清晰了。
阿诗嫌弃过这亭子,说离山道少说也有几尺之遥,四周围又有灌木遮挡,人在其中太不显眼。皇帝若想着心事,怕是看也不会看过来一眼。
顾清霜却偏就看中它不够显眼。
若太显眼,就不免显得刻意。让她在令他看不见和让他察觉刻意之间二者选一,她宁可选看不见。
“郡主近来气色不好,一会儿传太医过来。”萧致下山时皱着眉,边思量边吩咐。小穆子小心地躬身应诺,声音刚落,一点微弱到几不可寻的清凌女音随风入耳:
“悟道修禅明本性,人生匆匆也几何。唉……”
叹息轻轻,满腹愁肠。
原已经过凉亭几步的萧致不由自主地侧首寻觅过去,目光穿过灌木遮挡,触及亭中曼妙背影,他微有一怔,旋即止步。
小穆子忙也停下,不解地抬眸去看,跟前正压音轻问:“那是不是让我们送点心上去的女尼?”
小穆子仔细分辨了一下,点头:“似是。”
萧致稍稍沉吟:“你去告诉她,就说云和郡主那边无事了。她若想见郡主,这便可去。”
小穆子心下微惊,小心地抬眸打量,但皇帝好似并未觉察,亦未有心再留意什么,面容平和地继续前行。
小穆子按住心神,低眉顺眼地折回去,行向凉亭,在凉亭外止步蕴笑:“这位姑娘……”
阿诗犹是反应极快,闻声已回头,声色俱厉:“这位施主,眼里可还有半分佛门规矩么?适才我们怕施主受苦,未当着那位贵人的面多说什么,施主怎的得寸进尺?”
这话听得小穆子直缩脖子!
千福寺虽是佛门,也在宫中,他又身在御前,寺中女尼即便多是宫外请来的高人,也不免对他多几分客气,他从不曾听过这样的计较。
偏这事他着实理亏,只得服软,忙陪着笑改口:“是咱家失言了,小师父莫怪。咱家是来知会这位师父一声,说云和郡主那边已无事了,师父可随时前往。”
阿诗这才缓和了神情,不再擅自开口,目光投向顾清霜。顾清霜抬了抬头,美眸微抬,神情清淡未改:“知道了,有劳施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