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霄非常生气。
管家是看着陆霄长大的,对于他的情绪感知十分清晰。微微垂下脑袋遮住了眼底的复杂,他低声回答陆霄的问题,道:“吃完饭以后就回房间了。”
陆霄皱眉:“我不是让他在客厅等我?”
管家迟疑了一秒,选择实话实说:“他说,他没有这个义务等您。”
陆霄的目光一下子暗沉下来。
高大的身体从管家身旁擦过,他面无表情地迈开步子,十几级的台阶在他脚下也不过三两步,一路走到二楼的尽头,这里的灯光显得格外昏暗,目光略过墙边窗子时恰好印出陆霄英俊的脸庞。这位一直以来被首都众多名媛千金看好的陆家大少毫无半点风度地抬起长腿踹开了房间的门。
目光迅速一搜寻,立刻便看到了坐在小沙发上正对着他的青年。
青年的模样看上去格外淡定冷静,不算明亮的灯光下他将厚重的书本盖上,抬眸望去,一眼便注意到陆霄那嘲讽的神情。
陆霄嘴角挑起冷笑:“认识字吗?装模作样看书会显得你很有文化吗?”
陆予:“装模作样不一定显得我很有文化,但一定显得你陆大少对弟弟非常疼爱。”
厚重的书本被随意扔到沙发上,陆霄的目光收回来再次紧紧盯着陆予,见对方那一脸的冷漠心底的怒火几乎要燎原。他想起陆予今天那通搞事的电话,再一想陆栎被误解而掉下来的眼泪,声音便愈发冷硬,言语更是带了刺,恨不得根根都往陆予的心脏上扎。
“陆予,你要知道你这个陆家二少爷的身份随时都可以被剥去,别太把自己当回事。”阴沉将陆霄的俊脸衬得有些恐怖,“爸妈当初把你弄丢确实很难过也很愧疚,他们找你找了十几年,他们是疼爱你的。但是这一切都是被你自己给毁了,别把锅甩到栎栎的身上。”
陆予没说话。
他的本体是岐山千年不倒的凶宅,本性冷漠。但他接受了陆予灵魂和身体的献祭,他拥有陆予原身所有的记忆。在这些记忆里,陆予并未找到所谓[一切都是被你给毁了]的相关行径,于是他道:“举个例子。”
“什么?”
“举个例子,我是怎么毁了他们要疼爱我的想法。”
陆霄一时失声。
一向口齿伶俐、在生意场靠一张嘴就能搅动乾坤的陆大少张嘴却又闭上,在沉默中思考半晌,竟然觉得嗓子有点干涩,什么也没说出来。
但陆霄没开口,并不妨碍陆予。
他靠在沙发上,语速平缓:“我自认为来陆家的这两个月我什么也没有做错,事实上如果你不以偏颇的立场回忆一下也会觉得我什么都没做。我在乞丐堆里生活了十几年,来到你们陆家格外小心翼翼,说话不敢大声、吃饭只敢吃自己面前的,从来不会落下一句父亲母亲哥哥,你告诉我,我是怎么样让陆先生和陆夫人在这两个月内对我失望,从而收走了你所谓的疼爱?”
陆霄抿起薄唇。
“不说的话,就让我来说。”青年敛下眼眸,遮住了深邃如夜的目光,“原以为走丢的孩子最起码会在普通人家长大,万万没想到竟然在乞丐群里生活了这么多年。心里尴尬又觉得孩子不争气,听到圈子里那群人在背后说着——啧啧,陆家怎么连小乞丐都要啊,家里都有两个儿子还非得去找二儿子,结果现在找回个乞丐来,笑死人了。于是愈发觉得面子上过不去。”
陆予从沙发上站起来,柔和微暗的灯光将他笼罩其中,衬得他身形消瘦。陆霄的目光注视着他,见青年的手指骨感修长,握拳时连青色的脉络都能看清。他始终沉默不语,内心忽然觉得有点可笑——
他今晚匆匆从生意场上赶回来是为了教训教训陆予,让他跟陆栎道歉的。可现在,他竟然有种眼前的青年可怜兮兮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