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下意识想要爬起来,脑海掠过昨夜的事,一双眸子迎过去,他坐于椅中,端得一副仙人气派,眼睛并不看她,目光落于窗棂后的半树梨花白。
鲜有人不屑与她对视。就算她如今不是窈窕绝世的郑令窈,那也是瓷娃娃般粉雕玉琢的小令窈。她继续专注他,眼神坦然,仿佛刚才梦呓的不是她。
许久,孟铎抬手,令窈如惊弓之鸟,脱口而出:“你要做甚?”
话刚落,他从袖子里拿出一本书,轻轻放到她玉枕边。令窈瞄见他嘴边笑意,如昨夜月光影绰淡薄,仿佛是在回她:自作多情。
令窈硬着头皮往下说,声音越发轻飘:“先生不怕我将昨夜的事告诉别人吗?”
“昨夜的事?昨夜什么事?”
令窈凝眉,觉得这人未免也太狂妄,她越是想要装模作样,声音越是稚气:“你与魏然的事。”
孟铎笑起来,他这一笑,令窈还以为出现幻觉,悄悄拽了把衾裯,帷幔系着的葱绿流苏穗子来回摆动。
不等他开口,她自己已想明白这其中的缘由。
是了,昨夜哪有什么事。
朝廷官员与宫中内侍往来的事早已不是秘密,孟铎一个刚辞官的文官,与太监来往,在外人看来,他不过是在内廷活络关系,想要早日复官罢了,这样做的大有人在,不足为奇。
官场上的事千回百转,她不必踏这趟浑水。他如何谋算前程,根本不关她的事。
她掩了攻势,孟铎却不甘罢休:“难为你记住他名字。”
令窈答:“我在宫里时,他为我扎过风筝捧过靴。”
孟铎噙笑:“还记得什么?”
他意有所指,大概是说昨夜魏然对他卑躬屈膝的事。令窈不是痴人,摇头:“没了。”
屋内一时寂静无声。令窈随意一瞥,视线触及孟铎右手手背,狰狞牙印跃然入目。
令窈心惊却并不心虚。
是他先招惹她。他咎由自取。
咬人这样的事,她两世才做得第一回。哪怕是上辈子穆辰良对她咄咄逼人,她也不曾失了体面,暗中使坏百倍还回去便是,何须明面上张牙舞爪。多不好看。
门口传来脚步声,墨漆竹帘掀起,鬓鸦领两个小丫头鱼贯而入,手捧圆口窑瓷,罐内冰块嘶嘶透出白汽,她们问了安,上前替换瓷缸里融化成水的冰块。
孟铎起身,作势往外去,刚转身,袖袍被人拽住。
半大的人儿仰着脸,惊慌失措的阴霾早就一扫而空,她脸上有一股与年龄不符的狡黠,这种灵气,与她通身上下不谙世事的单纯交织在一起,像是牡丹的炽红灼了海棠的蕊白,虽略显怪异,却耀眼夺目。
令窈细小的声音在屋内荡开:“先生的事,我已应下,不知,先生可否应我一事?”
孟铎轻笑一声,似是被她凭空讨价还价的架势逗笑了,问:“什么事?”
令窈暗自赞叹自己的皮面功夫,唬起人来真是完美无瑕:“日后你要真心教我。”